童小姐看著杯中冉冉冒著熱氣的茶水，思緒飄到十年以前。

徐意永遠是一張英俊溫柔卻又透著淡漠的臉，他坐在午夜的小診所裏，眼神很專註，平靜地看著醫生替自己包紮被切開的手腕，那時的童欣看著滲血的繃帶不停流淚。

她不知道第幾次犯蠢，在自己的公寓切腕，打電話讓他來救自己。

他像個英雄一樣，每一次都會及時現身，並且不會責備她。

畫面一轉，二人坐在午夜的小攤上面，童欣流著淚吃一碗面條，這是她三天來吃的頭一頓飯。

徐意說：“你以後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，如果有一次我來不了，豈不是白白送了命？”

童欣賭氣地說：“如果你來不了，我就死了算了，沒有你，我的生命也沒有意義。”

“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是一本書，一本很偉大的書，你有沒有試過靜下心認真看一本書？”

童欣覺得這話題很可笑，“書能學到什麽，書都是編的，這世界上，人才是最覆雜的。”

徐意淡淡地說：“明天去書店買這本書，你看完之後，我和你約會。”

童欣瞪大眼睛，“真的！？”

徐意點頭。

童欣第二天就去買書，看了幾天，頭都大了，人名也記不住，羅裏吧嗦也不知道在講什麽東西，她心想看完這東西，不如殺了我吧！

一星期後，她謊稱已經看完了，打扮得漂漂亮亮和徐意約會，徐意隨便提了一個問題就戳穿了她。

童欣惱羞成怒，“看沒看那本破書有關系嗎？我可以為你去死，這還不夠嗎？我懂了，你還是嫌棄我沒有文化！”

徐意搖頭，“你能為我去死，為什麽不能為我看完一本書，看書比死要難？”

“看書就是比死難！”

“那你覺得，我們交往，可以聊點什麽，除了上床還是上床？你總是抱怨沒有人愛你，先改變自己吧！”

徐意說完就走了，回到公寓的童欣又拿出刀對準自己的手腕，這次卻沒下得了狠心。

她哭了，她知道徐意還是嫌棄自己，嫌棄自己沒有文化和教養。

手機響了，狐朋狗友說：“小童，晚上出來玩，我想你了！有一家新開的夜總會，聽說十二點有很嗨的活動！”

“滾！！！”童欣用最大音量吼出來，她的世界永遠只有這樣的人，徐意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人。

徐意並不是拒絕她，而是給她根本完不成的考驗，去看《紅樓夢》，去看《包法利夫人》，去讀《詩經》，讀書對她是好難好難的事情，她的腦子根本記不住書上的字，看得如墜霧裏。

認為徐意是在故意刁難自己，童欣又開始自暴自棄，和狐朋狗友出去玩，被陌生人帶到陌生的地方，然後向徐意求救。

她傷感地想著這些，嘴上回答狄振的問題：“雖然徐意一開始拒絕我，但是他畢竟是個好色的人，架不住我一直軟磨硬泡，有一天還是接受了我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狄振說著，臉上帶著值得玩味的冷笑，“你什麽時候得到文身的？”

童欣的思緒閃回，她被朋友帶出去玩，陰暗的小包間，酒過三巡，大家臉上帶著謎之期待。

一個手上文著豹子的大哥掏出一包粉，“來，我們爽一會。”

“大哥太豪邁了！”、“早就等不了了！”、“饞得我口水都下來了。”男男女女恭維起來，像逐腥的蒼蠅一樣湊過去等著分享。

童欣嚇得一激靈，她說：“對不起大哥，這個我戒了，不想再去戒犢所了。”

大哥拉上臉，看向童欣的朋友，“你帶人之前怎麽不篩一篩，這不掃大夥的興麽？”

朋友勸道：“小童啊，來一口不要緊的，大哥這都是好貨，很嗨的！”

童欣身體裏的癮像蛆蟲一樣亂拱，但她想到了徐意那如同平湖般的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失望，說：“不了不了，我明天還要上班，不來了，你們玩。”

童欣要往外走，被大哥揪住頭發拽回來，對臉一巴掌，“表子，你是不是要去報警！？”

童欣拼命求饒：“對不起！對不起！我真的不敢碰，饒了我吧！”

“不給我Ｘ哥面子的，知道什麽下場嗎？”

大哥目視手下，手下把童欣拖到小巷裏一頓暴揍，還用小刀劃爛了她的臉。

童欣捂著臉，一路上眼淚未停，她走了幾公裏來到徐意的小店，沈重地敲響店門。

見到徐意，童欣才覺得自己得救了，她哭訴道：“我不該去那種地方的，對不起，對不起！”

徐意擡起童欣的臉，童欣不敢被他看，說：“讓我去死吧，我這張臉，已經沒法做人了。”

徐意說：“你今天做得很好，你拒絕了誘惑，沒有和他們同流合汙。”

童欣拼命搖頭，“我壓根就不該去的，可是，我又擺脫不了那些人，怎麽都擺脫不了。”

沈默許久，徐意仿佛下了決心，“童欣，我送你一張新的臉吧！從今往後，洗心革面，重新開始！那些人也不會再找到你。”

童欣錯愕地擡頭，“那你會愛上新的我嗎？”

徐意眼神深邃，“我從不愛任何人，你也要學會愛自己。”

童欣第一次在徐意面前脫衣服居然是接受文身，那東西真是奇妙，明顯能感覺到它是一種活的存在，在慢慢地與身體建立血肉聯系。

文身的力量治好了臉上的傷，讓她的面容發生變化，童欣帶著期待和忐忑說：“我會變成什麽樣子？”

“結廬喜鵲，會讓人變成所愛之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樣子。”

童欣驚喜地瞪大眼睛，“徐先生，你準備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嗎？我愛的人當然是你，所以我一定會變成你最喜歡的樣子！”

徐意說：“對不起，給你這個文身只是因為它代價比較輕，是你可以承受的。”

童欣感覺心一陣刺痛，抓住徐意的手，“你為什麽不能愛我一下下呢，我已經為你做出很多改變了，我每天都在看書、聽音樂、看電影，也準備換工作。”

“我愛你就這麽重要嗎？”

“比天還重要！”

“你越這麽想我越要拒絕你，我不會對任何人負責，你要學會的是愛自己！”

這些傷感的記憶一閃而逝，童欣回答著狄振的問題：“他為了幫我洗心革面，就給了我這個文身，這也證明他當然是愛著我的。”

她突然發現，剛才還冒熱氣的茶怎麽涼了，碟子裏的南乳花生好像也少了幾粒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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